首屆蘭嶼文學節 吹響身體力行文學號角
蘭嶼首度舉辦蘭嶼文學節,受到當地文學愛好者歡迎並熱情參與。(島嶼民族科學工作坊提供)
儘管因為強勁的東北季風,讓蘭嶼被迫短暫「封島」,但在著名達悟族作家夏曼・藍波安的號召以及台灣文學館協助下,這座蕞爾小島今年冬天迎來了史上第一屆的蘭嶼文學節,不同於台灣本島內其他各地的文學節活動,蘭嶼文學節強調「先有行動再説故事」的身體力行文學,而非當前主流社會偏好的虛構文學。夏曼‧藍波安期待透過蘭嶼文學節的舉辦,鼓勵族人把勞動生命故事說出來,再慢慢培力書寫,逐步建立島嶼海洋文學的主體性。
國家語言發展法通過 族語文學應被重視
今年11月28日至12月2日是第一屆2020海洋島嶼蘭嶼文學節舉辦的日子,由台灣文學館結合蘭嶼達悟作家夏曼・藍波安率領的島嶼民族科學工作坊共同策劃,希望耕耘海洋島嶼文學,培力島上族人創意寫作。
台灣文學館館長蘇碩斌指出,國家語言法三讀通過後,相對於台語、客語已經有一些文學發展,如何鼓勵原住民族以族語或華文創作,是館內思考的重點,但這需要有表現不錯的原住民族作家願意帶頭,正好夏曼・藍波安也有同樣的看法,所以有了今年海洋島嶼蘭嶼文學節的誕生。
蘇碩斌強調,文學的意義如果放寬來看不拘泥於文字,原住民用口傳、歌謠或將日常生活事物,以非日常語言形式表達出來的內容,其實都具有文學性,同時每一種語言也代表一種世界觀,站在台文館的立場,希望能夠藉由蘭嶼文學節凸顯蘭嶼自己的主體精神,找到當代重新表述的可能性。
蘇碩斌:『(原音)在文字還沒有成形以前,已經有所謂的文學性,文學如果說拘泥文字的話,文學性就未必了,所謂的文學性它其實就是生活語言裡面最特殊的那一個部分,原住民族的禱詞或賀詞或民謠都有這樣的意涵,我們館對這方面非常努力收集。再回到說文學性是什麼,達悟族他們在大船落成、家戶落成的祭典裡面,都會用歌謠吟唱,這些祝賀儀式裡面特殊的這些語言的表達,其實非常優美,如果說我們今天蘭嶼達悟的年輕人,可以知道他們的長輩在用的那些非常特殊語言背後的意義以及它的價值觀,不管他是用寫的、講的或是他去採集長輩的祝詞,我相信他創作的生命力要比漢人多很多種的可能性,這個是我們期待的,尤其我剛提到國家語言發展法通過之後,我們希望語言就代表一種世界觀,我們很希望它能夠呈現出來。』
蘭嶼文學節發起人達悟族作家夏曼・藍波安,吹起「身體先到再說故事」的身體力行號角。(島嶼民族科學工作坊提供)
身體先到再說故事 吹響身體力行文學號角
整個文學節的活動規模雖然不大,卻是傳承蘭嶼文學力關鍵的第一步,不過因為東北季風發威,交通中斷,孫大川、亞榮隆・撒可努、台灣文學館館長蘇碩斌無法親自到場,但活動仍照常舉行,由夏曼.藍波安及瓦歷斯.諾幹和參與學員聊聊他們在寫作的創作過程與經歷以及原住民文學現況,瓦歷斯・諾幹也前進蘭嶼當地校園,引導學生如何創意書寫二行詩。整個文學節活動主題強調的就是「文學沒有框架,因為你(妳)的故事就是文學!」
而作為鮮明的反歧視、抵抗型、思想型的原住民作家,同時也是這次活動發起人的夏曼・藍波安,對於海洋島嶼蘭嶼文學節則有更深的核心價值期許。
夏曼・藍波安強調,蘭嶼這個小島本身就有自己的文學,有海洋的文學如飛魚的文學、潛水的文學、釣鬼頭刀魚的文學,還有種地瓜芋頭的文學、潮間帶採集貝類的文學,而這些文學基本上跟全世界所謂的文學、華語的文學,幾乎是不同的。
夏曼・藍波安説,蘭嶼人並不習慣書寫,但這些故事卻很動人,所以文學節希望鼓勵他們把故事說出來,之後再慢慢嘗試寫下來。
這種親自實踐、勞動再把故事說出來的形式,正是蘭嶼文學節想要強調的「身體先到再說故事」的身體力行文學,也是一種踏實的勞動文學、環境信仰的文學,從環境中實踐、感受,進而奠定文學的思想。
夏曼・藍波安:『(原音)這次蘭嶼文學節的核心就是説,身體先到、腳到、心到、靈魂到、智慧到,身體先到等等裡面的觸覺感官、視覺、嗅覺、味覺等等先到,你才寫故事,而不是說先吹牛,身體才到,這是核心。我們可以想像文學是什麼什麼,可是我的動機就是說,大家先來做,然後你做了之後才有故事,故事或是小說它不是⋯ 我們追求是因人而異的,每個人智慧都不太一樣,有人用達悟語言,有人用漢字,都很厲害,因人而異,可是整體性來說的話,身體先到,你先做再來寫,因為這個寫作就像說,你把身體放到海裡面,女人把身體放到水芋田,那個芋頭田,你可能要花一年、兩年它才會有果實,可是你每天都要好好經營你的水芋田,不要有雜草,不要有福壽螺,侵蝕你努力的成果,這是島嶼文學的核心,因為我們不只是說自己去虛構文學。』
蘭嶼島上老中青族人分享自己的勞動生命故事。(島嶼民族科學工作坊提供)
傳承蘭嶼文學力 建立蘭嶼文學主體性
作為一個原住民作家,夏曼・藍波安批評,現在文學都是星巴克文學,坐在咖啡廳裡想像一個虛構的故事,只是玩美麗的文字遊戲,他不反對虛構文學,但強烈質疑虛構文學為何成為世界主流文學。從原住民角度來看,他認為全世界都有愛恨情仇,但台灣主流文學除了愛恨情仇以外,卻觀察不到土地的問題、人類和土地的關係,不像原住民族的文學本身就存在對環境的愛、對天空的尊敬、對大海的愛,所以他要鼓吹蘭嶼啟動身體力行的文學培力,引導族人將原本就有的生命勞動故事說出來,寫下來,那才是真正屬於海洋島嶼蘭嶼的文學。
夏曼・藍波安:『(原音)都市裡面有很多很多故事,絕對是沒有錯的,可是這種故事是屬於都市裡面的那種慌恐的故事,因為它跟土地,跟空氣,跟海洋一點關係都沒有,可是那個叫做主流文學,然而主流文學,如果說都不接天氣 、地氣,只是書寫那種都市人性的惆悵、人性的迷糊、人性的悲涼,我覺得那個叫蒼白的文學,全世界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學,可是那個自己的文學並不是依附在任何一個主流媒體或是主流國家的底下的文學。台灣文學並非是閩南語文學,不等號的,這是夏曼・藍波安講的,也就是我們並不依附在他們羽衣底下,因為原住民的文學我們是不同文學的出發的想像,我的目的論就是讓你台灣所有作家、所有讀者去看海,沒有那麼恐怖,親近海洋是人類共同的基本價值觀,而不是説把海洋當作是一個惡魔,是一個恐龍,是一個災難製造者。』
受邀參與蘭嶼文學節的泰雅族文學作家瓦歷斯・諾幹,也對文學節強調「身體先到再說故事」的理念相當認同。
瓦歷斯・諾幹這幾年一直致力於推動「自由寫作、解放書寫」,強調應肯認自己的文化,肯認自己的經驗,不假外求,想要寫什麼就寫成什麼樣子。
他也批評台灣島內的文學書寫形式或內容,基本上都是向都市文明看齊,但在蘭嶼文學節活動中,他聽到達悟族老婦人分享他們到潮間帶採集、射魚還有編織的故事,有長輩分享他們遠洋捕魚經驗,也有人分享他們離開蘭嶼到台灣大島工作遭受挫敗的故事,這些都是一種勞動的文學,是透過勞動的經驗,才使得文化性更豐富,這樣的豐富性,若經過培力,將語言轉換成文字,必定和台灣島內的文學截然不同。
瓦歷斯・諾幹:『(原音)它會刺激島內原住民的朋友,它也會讓所謂台灣的文學重新有一個思考,為什麼我們現在很多島內文學獎或各個地方文學獎,幾乎談的其實是朝向一個你在現代生活挫敗的那種愛恨情仇,你挖掘的所謂的人性是你已經被都市擠壓的受傷的心靈,你回頭來看原住民文學,我們的文學當然不僅是探討所謂心靈的東西,我們還特別關注到,我這個小米到底跟我的文化有什麼關係,這個小米是有故事的,人跟小米是有故事的,在島嶼的話,這個人跟海是有故事的,這個故事驚濤駭浪,然後這樣的故事轉化成文字的時候,那個文學是有一個感覺的文學,那種文學融合的地氣,接地氣的,它接天氣的,它接的是山的氣息,它接的是人的氣息,是這樣的一種文學。』
瓦歷斯・諾幹說,現在的文學書寫大多遠離大自然,蘭嶼文學節強調的,或是他自己長期書寫的,都是尊重大自然的文學,現在夏曼・藍波安在蘭嶼開始啟動身體力行文學,就是很重要的第一步,他很樂見也非常支持。
夏曼・藍波安表示,希望蘭嶼文學節能一年一年辦下去,未來也會希望規劃有蘭嶼文學獎,部份獎項肯定的也未必一定都是文字的形式,因為對蘭嶼文學節而言,鼓勵島上族人把生命故事說出來,培力創意書寫,傳承島嶼文學力,傳承達悟族人生活智慧,建立屬於蘭嶼文學自己的主體性,才是他們努力的目標。
泰雅族作家瓦歷斯・諾幹前進蘭嶼當地學校,引導學生創意寫作。(島嶼民族科學工作坊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