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系推理文學的潮起潮落 挖掘社會黑暗面
挖掘社會黑暗面 日系推理文學的潮起潮落日本文學有着高度商品化的特點,哪怕在智能手機時代,電車通勤人群與學生群體中隨身攜帶文庫本閱讀的比例仍然相當高,這也為推理小說等類型文學創造了相當可觀的市場空間。當然,推理文學市場化的一大出路是影像化,推理題材的影視劇和動畫作品在日本也有着不同尋常的熱度,近年來頗受歡迎的改編作品就有湊佳苗的《告白》、西尾維新的《掟上今日子的備忘錄》,以及東野圭吾的《嫌疑人X的獻身》、《白夜行》、《當祈禱落幕時》等。今年4月開播的日劇《輪到你了》,前期劇情將主角二人打造為推理迷,劇情也涉及《帕諾拉馬島綺譚》等經典推理作品,因而引起了推理迷在社交媒體上熱議。
日系推理文學在故事和視覺上,有着格外適合影像化的特點。如果說戰前以本格派為主流的日本推理小說,更多受到西方偵探小說影響,那麼戰後日系推理作品的發展,則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藉由舶來文化的本土化而重建民族身份的努力。變格派推理領軍人物橫溝正史,尤其鍾情於將與現代文明隔絕的農村或海島設為案發地點,在血腥罪案中融入帶有詭異美感的日本文化與傳統風俗。
或許是受日本文化對於「死亡」的審美觀影響,橫溝正史作品中常出現極富想像力和衝擊性的陳屍畫面,甚至將殺人手法與傳統文化,乃至民族意象聯繫起來,例如《犬神家之一族》中的菊、琴、斧,以及《獄門島》中的松尾芭蕉俳句等。這種獨特的美感也使得他的作品格外適合改變為影像,其中市川崑導演、石坂浩二主演的1976年版電影《犬神家之一族》更被譽為「日本電影的金字塔」。
市川崑導演、石坂浩二主演的1976年版電影《犬神家之一族》。(網上圖片)
戰後的日本經濟在美國扶持之下繁榮增長,與之相伴的是美國軍事力量的壓迫感、政治制度的日益腐朽與社會弊病的紛紛湧現。天皇跌落神壇,傳統價值搖搖欲墜,貧富差距急劇擴張⋯⋯
以松本清張為代表的社會派推理,正是在這一背景下登上舞台。從政治陰謀到民間抗議,從官商勾結到環保議題,松本清張的百餘部作品令原本充斥着中產階級趣味的推理小說,下沉到民間關注的現實問題,劍指社會種種畸形現象,大大深化了推理小說的內涵。《零的焦點》揭露美國佔領日本所帶來的種種問題;《眼之壁》涉及右翼集團與軍部的勾結;《砂之器》控訴森嚴的階級制度對人性的壓抑,2004年改編的日劇版本尤為出色。
松本清張最著名的作品《點與線》描述了高級官員的貪污案,以惡人逍遙法外的結局突顯了平民之無力無助,與本格推理小說中往往無所不能的偵探角色相比,可謂一大改變。這部作品1958年曾由東映改編為電影,2007年朝日電視台作為開業五十周年紀念,翻拍電視劇特別篇,由北野武主演,收視率一時無兩。
松本清張之後成就最高的社會派推理作家莫過於森村誠一,他的「證明三部曲」—《人性的證明》、《青春的證明》、《野性的證明》—皆為社會派推理傑作,其中1976年出版的《人性的證明》暢銷700萬冊,翌年由佐藤純彌執導的改編電影亦引發風潮;2004年翻拍的日劇版本同樣是十分優秀的作品。
森村誠一在八十年代曾創作報告文學《惡魔的飽食》,揭露二戰日軍侵華時試驗生化武器的罪行,其後又寫出以「七三一部隊」罪行為背景的推理小說《新人性的證明》,因此遭受日本右翼攻擊。他毫不畏懼地表示:「以反省歷史來揭露社會弊端,追求人生的真諦,這才是我寫作的目的。」這正是社會派推理的主旨。值得注意的是,1978年日本作家納稅排行榜的前三位正是森村誠一、松本清張、橫溝正史,可見當時推理小說在日本類型文學中的王者地位。
森村誠一(森村誠一Twitter)
森村誠一作品《惡魔的飽食》,揭露二戰日軍侵華時試驗生化武器的罪行。(網上圖片)
正是在1978年,赤川次郎發表了《三色貓福爾摩斯的推理》,一改本格派之嚴密、變格派之扭曲和社會派之沉重,開創了輕鬆幽默「青春派」推理,令推理作品的受眾進一步年輕化。如今活躍的推理作家中有許多擅長輕鬆、日常乃至惡搞類型的作品,也出現了《推理要在晚餐後》、《名偵探的守則》等喜劇推理改編劇。
1992年開始連載的《金田一少年之事件簿》開拓了本格推理漫畫的世界,也多次改變為影像作品;1994年開始連載的漫畫《名偵探柯南》亦先後改編為電視動畫、劇場版動畫、遊戲乃至真人版電視劇,可謂席捲了日本娛樂產業的各個領域。柯南早期的案件本格性相當高,其中許多手法更是脫胎於經典推理小說,案件動機也偏沉重。連載二十五年來,柯南劇場版票房一再走高,情節卻基本變成動作片,推理元素愈來愈淡化,漫畫原作也開始主打主角人物之間的關係,其中也可一窺本格派推理與大眾市場的碰撞。
1992年開始連載的《金田一少年之事件簿》開拓推理漫畫的領域。(網上圖片)
漫畫《名偵探柯南》改編為電視動畫、劇場版動畫、遊戲乃至真人版電視劇(網上圖片)
以挖掘社會黑暗面見長的松本清張型社會派推理今日雖已式微,由此外翻拍的影像作品卻仍能令人心有戚戚,可見其筆觸並未落後於時代。推理作品的魅力,也許正如《眼之壁》一書結尾所言:「現代社會的真實,都存在於我們視界的彼方,而我們只是在眺望這堵被遮蔽的高牆而已。」